□ 许 仲

金陵津渡小山楼，一宿行人自可愁。

潮落夜江斜月里，两三星火是瓜洲。

——唐·张祜《题金陵渡》

如果你走在西津渡口时是雨天，渡口这下了千年的春雨，会让你看见从灰蒙蒙的天际有人涉水而来，他们的长衫官帽，在风中飘拂，那种隐约的唐宋遗韵，一定让你欣喜不已。当你走近，在留有唐朝足印的青石街道上，这样的雨丝，在风雨中低吟浅唱，又宛若一首绝句，多么让你流连，赞不绝口。

在镇江，西津古渡的春天充满离别的意蕴。曾经被点燃的激情与火焰，今天都已喑哑。但留在古道上的声音，仍不会被抹去。每次转身，似乎都能看见他们的回眸，在风雨中牵挂着。如果你能再一次告诉我，你的归期，我仍然会在这里等候。但何时能看到你我携带着各自的命运，从江上归来。

雨中的云台山麓，暗灰的远古，被细雨浸润着，湿到内心的砖石，依靠在江南的回忆中。一路上的人声与鸟语，在提醒着江南的过往。那些购买生活心情与人间烟火的江南人，你的奔波是在何时结束的？你的那些梦想又是何时了却的？此时，只留给我安静的雨，安静地陪我度过。我需要你的身影从眼前经过，需要你的眼神从我心头掠过。当我来到世外，就该能听到你的只言片语，我们安排的行程中，就该遇见你一次。只此一回，就已足够。

在街巷深处，这短短数百米的长，凝聚着长长历史的短。我触摸的指尖，是否会与那些送别人的手掌重叠？他们的温度，是否与春天保持着相同的温度？这条弯曲、起伏的古道，连着他乡，连着丢失的昨天，连着我此时的默默无语。

与三两行人擦肩而过，他们的现代表情，与唐代的赞美相隔多远，与在渡口候船的李白、孟浩然有多远，他们离我有多远，仍不得知。我们相忘于江湖又记念着江湖，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说出三百米外江水的语言，那种豁达的胸怀，该容忍多少巨浪与细流，才能幡然得道。

雨中的西津古渡，湿了面颊，湿了脚印。但心头不冷，这份暖意并不是春天给的，而是因为与这个窄巷的时空有了一次深情的相遇，江岸的人群，塑造着我在远古的穿行，一袭现代的长袍，正优雅地惊扰我的视线。跺跺脚，我要上岸。

如果第二日我在阳光中道别，渡口边伸过来的那双手，是否是我前世留存的缘分？在向我招手，又挥挥手。直到孤帆远影碧空尽，直到我卸下疲累，任枕边一宿未眠的心绪，随着一江春水远去。

（作者现为南通某上市企业内刊主编，江苏省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