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沙克

把初夏的阿尔卑斯山具象化成视角之内的蜿蜒，那就是一个精心装置的美景长廊。我来到伯尔尼高地的中心，相当于瑞士的腹部位置，东西相间的布里恩茨湖和图恩湖就在此处，我把这个由山水田园和古老城镇结成的地带，叫做两湖区域。

两湖区域分布着欧洲人文风光的一份极致，好比眼睛中的瞳仁。这个区域有最美的山峰，少女峰、雪朗峰、莫希峰、僧侣峰和艾格峰参差错落，各显奇观；有最美的水景，湖泊幽绿延伸，亚拉河里鱼游鹅泳，高挂的瀑布百步叠现；有最美的乡野，起伏在山地间的绿草、牛群，各式各色的木屋，宣示着地理与人脉的默契；有最美的城镇，木艺闻世的布里恩茨湖镇和幽古朴质的图恩镇，而两湖之间的因特拉肯城，在我看来宛如蚌口张开两瓣后吐出的珍珠，嵌在古迹新城相偎的少女峰脚下，周边还有许多泊在湖岸、悬在山腰的袖珍街村。这里有着最美的天空，我的头顶上穹蓝如染、云白如抹，湿润的空中浓雾如扯如绕，依围着连绵交错的山腰，我徒步在峰峦之间大口吸氧，钻云出雾恍入幻美的虚境。

从伯尔尼市开出的火车，四五十分钟就来到因特拉肯小城。一条半小时就能走通的大街叫豪威格，街道两旁是各种欧洲名品店，时尚的服饰、家用品居多，当然少不了瑞士名表店。大街的中段，有一幢建于19世纪中叶、高度为五层的奥勃兰德宾馆楼，在五层之上凸出去的灰黑色圆顶上，立着钟室与顶尖。宾馆楼上沿嵌贴着醒目的金字VICTRIA，很容易地想象到，钟声穿越豪威格的时空，让街上的人群换一下装束，男人穿上黑礼服、黑礼帽，女人穿上白纱撑裙、系带花帽，红马白厢的马车穿行其间。宾馆对面的偌大草地上，一位维多利亚时期的少女裙摆如罩，牵着黑白花斑狗沐浴阳光，她被狗绳拽着快走，上身微微后倾。一位跳伞的少年从天而降，落在大草地上时伞面浮泡飘动，他宛如天使走向那位少女。

那位少女被一阵飘过来的浓雾掩没，剩下黑白花斑狗和少年在大草地上转悠。近处的山峦之间，露出远处海拔4000多米的少女峰，她白纱裹身横亘18公里，在云气缭绕中隐现，用中国意境来描述就是天女下凡。一会儿，黑白花斑狗和少年在视野中消失，出现在少女峰旁边的峰峦间。

    豪威格大街南面的亚拉河里，有天鹅和野鸭徜徉，清澈可见水下的游鱼嬉戏，沿岸有民居小楼、教堂和市政厅等新老建筑物。生活在绿叶、花朵和基督信仰环绕中的居民们，有阿尔卑斯山群峰的静托，获得与岁月一致的安逸。因特拉肯周围的两湖区域，到处蓝天白云，山坡上有牛羊在吃草。200年前英国诗人拜伦来到这一带采风，盛赞“这真是一个仙境”。我在几十步范围内，见到了红郁金香、白郁金香、黄郁金香、蓝郁金香和黑郁金香，真是眼开心悦，紫云英、桃金娘、雏菊穿插在路边的郁金香花丛中，花色夹杂鲜艳，非常美丽。

黄昏时分住进布里恩茨湖北岸的布里恩茨酒店，这是一个三层木楼的私家小旅馆，它与周围蔓延开来的格调统一、造型各异的木楼，构成布里恩茨湖镇的街巷。此处靠近湖的东端，湖面比较窄，在湖边随意留个影，就把南岸的少女峰等名峰摄入镜头内。一晚一早，我在湖边溜达，碧波潋滟，小浪拍打岸石，云雾缭绕在你伸手就能够到的山脚上；东西走向的街道两侧木楼密排，少有行人走动，楼脚跟的非木质部分刷着白色涂料，偶有居民骑摩托车或步行经过，慢孜孜地宛如虫行。镇西的天主教堂立在湖边山坡上，尖顶宛如一根定心针，让湖水和镇子在安宁中保守灵魂。

因为行程安排有误，我没有去成少女峰，改去雪朗峰。在雪朗峰的2000米左右的山腰上，我从缆车厢的大窗口看着不断爬高的风景，成群的野山羊在雪地里奔跑，撩起的雪沫像水花四溅。登上近3000米高的山顶，空气半明云霭半暗，周围沟壑险峻，附近的少女峰和艾格峰依稀可见。忽然大雪纷扬，模糊了群峰与沟壑。下山的过程中，缆车厢外的天气变化宛如电影画面：纷扬的大雪落到2600米左右时停止；到了2000米的时候，大雨淋漓；到了1200米的时候，阳光灿烂。山坡上高高低低间布着木屋，一条街道像围脖绕着山腰，恰似空中的街市。

詹姆斯·邦德忍不住到这里来采景，进行美女美景缺一不可的007谍战，实在是对头。

阿尔卑斯群山中的每一座山体，相对于另一座山体都是优美的眼睛，一对对眼睛构成了了花园般的城市、集镇、乡野，构成了花园般的国度，而且是水灵灵的，透着清澈无比的雨水、雪水的波光。蓝就是蓝，绿就是绿，红就是红，白就是白。每一个镜头里的景象，都是你在称得上美梦的想象中才会出现的。

爱默生说过的话有道理：如果两眼生来为着注视，美就是她存在的原因。在我感觉里，最美的是眼睛本身，形容眼睛美的经典词语是——水灵灵，来源于自然生态。自由感，清新感，舒缓感，艺术感，是我对瑞士的外观感受与内在体会。瑞士之美，不同于凡尔塞宫的后花园，不同于白宫门前的草坪，不同于东京皇宫的美苑，不同于颐和园的造景，它是自然与地理的心境，是整个世界的一座园林。眼见为实，数据为佐，瑞士的森林草地和农业绿地覆盖着一半以上的国土。

眼睛与眼睛的美各不相同，如果能分出高低，那么眼中的风景与风景也能分出仲伯，看出极致。瑞士的两湖区域，不用发现美的眼睛，直接呈现着与水灵灵的瞳仁一样的灵秀，任何人体验一回，都是一份顶级的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