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梦都笔谭
孺子可敬
□ 佘玉奇

我的母校是近代著名实业家张謇创办的一所私立中学,原名为敬孺中学,是一个有着近百年历史的名校。

说来惭愧,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把“敬孺”误认为“敬儒”,还在许多场合宣扬过敬儒的创意。我曾得意地说:“九十年前我老家就有‘孔子中学’了”。孔子的名气实在是太大了,他以布衣之身抱经世济民之志,游说诸侯各国,开教化之先河,以其人格魅力和感召力浇注了中华民族的品格,被后世尊为至圣先师,他所创立的儒家思想经过两千多年不断完善,已成为具有人类普世价值的学说,把学校取名为敬儒中学在情理之中。

知道此“孺”而非彼“儒”,是在回母校参加九十校庆之后。“孺”与“儒”读音一样,字形也差不多,差之毫厘却谬以千里。孺,乳子也,“敬孺”的意思是小孩子也是要尊敬的。在我们这样的国度里,总是习惯以俯视的角度看孩子,常常把年幼与无知联系在一起。比如,“黄口小儿”“乳臭未干”等成语都是对年轻人表示轻蔑的。即使比较正面的成语“孺子可教”“后生可畏”等,还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敬孺”,把小孩子放到应该受到尊重甚至尊敬的高度,这个理念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敬孺”二字让我想起鲁迅先生的一首诗,其中有“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两句,当时的解释是“蔑视所谓正人君子的指责,心甘情愿地做人民大众的牛”。现在想来把“孺子牛”解释为做人民大众的牛,未免有点牵强。鲁迅喜欢小孩子是人所共知的,“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这两句诗便是印证。先生年近五十岁才有了海婴,对儿子宠爱有加,让儿子当牛骑是可以想象的,但还只是停留在“舔犊之情”的爱孺层面上。

“敬孺”二字让我又想起了老人家的一段话。“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世界是属于你们的,中国的前途是属于你们的。”这是1957年毛泽东访问莫斯科时向中国留学生说的一段话,意味深长,充满哲理。任何大科学家、大政治家、大学问家、大实业家都有孩童时代,即便老人家那么伟大的人物也是从小孩子成长起来的,一百多年前谁能预料到这个叫做“石三伢子”的小孩能够改变中国、影响世界?“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如今老人家已安息在水晶棺中,当初听他说这番话的年轻人也已成为耄耋老人,那时的孺子现在正主导着世界,世界潮流浩浩荡荡滚滚向前,其发展变化之快,恐怕就连他老人家也想象不出来,只能用一句“当惊世界殊”作诠释了。

“敬孺”二字让我震惊。早在清末的南通就有人意识到孩子就像山间的一颗种子,就像雨后的春笋,蕴藏着无穷的伟力,是应该受到尊敬的不可忽视的力量,提出了“敬孺”思想。有这样的远见卓识,难怪偏处江东的南通,在近代能够领时代潮流之先,成为中国人最早按照先进理念规划和建设的城市典范。

孺子是初春的花蕾,当他们含苞时,我们已经盛开,当他们盛开时,我们已经结果,当他们结果时,我们已经凋落,这是自然规律。我们在呵护这些花蕾时,千万不要自以为是,小瞧他们的力量,未来的世界毕竟是一拨一拨孺子们的

后生可畏,孺子可敬。

(作者现为江苏省美协副秘书长,中国美协会员,江苏省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