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民风乡音
木里纪事
□ 相裕亭

木里,是青海省天峻县上面一个小镇子。

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天峻县的海拔高度是3500米,而木里镇的海拔高度是4200米。木里镇所管辖的地盘有半个江苏省那样大,但全镇人口不足千人,且皆是牧民。

木里的春天非常短暂,前后不到三个月。

当地有一首打油诗:“七月迎雪芳草生,八月匆匆绽笑容,九月枯黄已结籽,十月傲然待冰封。”说的是阳历七月,巍峨的木里山还在冰雪覆盖中,可那里的小草,已经感悟到大地的温暖,便悄悄地萌芽,不待山上的冰雪融化,小草们就在洁白的雪层中露出了嫩绿的笑脸。八月,山上的小草们匆匆舒展开枝叶。九月,它们争相扬花结籽。十月,纷纷扬扬的大雪又将它们覆盖在厚厚的冰雪之下了。可见那里春天之短。

木里的冬天,异常寒冷。

当地牧民向来不用砖头、水泥建房子。否则,春夏时节建好的砖瓦房,到了冬季,零下三四十度的寒流袭来,砖瓦混凝土建造的墙体很快就被冻酥掉了,再经几场摧枯拉朽的大风一吹,用不了多久,建好的房子就会自行垮塌。所以,在木里,见不到砖瓦混凝土建筑,星星点点的房子,全都是用隔冷的板材搭建的。当地木里乡人民政府,也仅仅是两排木板房。

我们去的时候,刚刚落下一场暴风雪,当地一户牧民家有几头牦牛夜宿在草原牧场,没有来得及入栏,竟然被活活地冻死在雪地里了。第二天,当牦牛的主人骑着马,在一处土丘旁找到那几头冻死的牦牛时,发现牦牛的身子底下压死了一片麻雀。

我们原认为是麻雀躲在草丛中,被牦牛活活给压死了。其实不然!而是暴风雪来袭时,那些在寒风中无处躲藏的麻雀,纷纷钻进牦牛身上的绒毛中取暖。但,麻雀们并不知道,身披厚厚绒毛的牦牛,也难抵高原雪夜的寒冷,轰然倒地时,竟然把钻进它绒毛里取暖的麻雀给压死了。

另有一件事,是当地牧民告诉我们的。说有一年冬天,两个外地来木里煤矿拉煤的司机,晚上在当地一家小酒馆里喝酒时喝恼了,随之大打出手,一个持酒瓶,一个摸板凳地干起来。酒店的老板一看要出人命,立马打电话报警。天峻县公安局接到报警后,很快派来几名干警,把两个打得鼻青脸肿的醉汉给带到看守所去了。

天峻县看守所,离城区较远。那两个醉酒的家伙被带到看守所以后,狱警们考虑到他们不是什么重刑犯,随便找了间房子,扔给他们一个火盆和一些取暖的柴禾,就不管他们了。岂不知,那两个家伙半夜醒酒后,想到第二天将要接受治安处罚,俩人合起伙来逃跑。

可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天峻那地方,冬季的夜晚,人待在室外是难以生存的。那两个家伙逃出看守所后,在雪里没跑多远,就感到体能不支,担心再跑下去,将要冻死在荒野里,又乖乖地返回看守所里了。

我到木里的第二天,赶上那里刮大风,满天的风沙刮得人无法站立,我下车的时候,车门被大风吹得打不开。后来,我用力把车门推开一道缝隙时,呼啸的寒风,卷着沙粒,如同狂风暴雨一般,“噼噼叭叭”地向我的脸上、手上袭来。那一刻,我说不上是寒风刺骨之痛,还是沙粒打在我皮肤上钻心地疼痛,只感觉裸露在外面的肌肤,被风沙吹打得如同刀子割裂一样难受。

午饭时,大家围着一个中间挖出火锅座的圆桌坐下以后,店老板问我们想吃什么,当地文化局的一位领导说:“弄两条鱼吧!”

这是我没有料到的。在我看来,我们从内地来到高原,尝尝这里的山羊、野兔什么的该多好!为什么非要吃鱼呢?但我转而又想,莫不是他们长年在山上吃牛羊肉,趁客人来了,吃一回鱼,换换口味?

随之,火锅燃起来。大家围坐在火锅前,眼巴巴地期待着锅里的鱼早点煮熟。其间,有人相互敬烟。不料,我们同来的人中,拿出打火机打火点烟时,怎么也打不着。当地人告诉我们说:“高原缺氧,普通打火机是打不着火的!”刹那间,我似乎感到了头晕目眩,以至于不想在那小房间里久坐。我不断地提醒服务员;“把门敞开!”

好在,火锅里的鱼很快煮熟了,那位文化局的领导亲自为我捞了一小碗鱼,我担心房内缺氧造成窒息,匆匆吃了两口,似乎没吃出那鱼是个啥味道,便早早地放下碗筷。

后来,也就是一周以后,我从西宁返回连云港的火车上,巧遇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的一同乡,我笑谈在木里高原时当地人请我这个海边人吃鱼的事,我那位专门从事高原动物研究的同乡问我:“你吃的鱼是什么样子?”

我说:“有点像我们家乡的鲶鱼。”

对方问我:“身上有没有鳞?”

我说;“很少!”

对方一拍大腿,说:“你吃的那是拟鲶高原鳅!那是高原上很珍贵的鱼。”也就是说,当天,我在木里高原吃得那顿鱼,是当地人招待客人的最高礼节了!

(作者现供职于连云港市海州区委宣传部,中国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