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拾荒人

李寒冰

几个月前,我被派到城东花园小区协助开展新冠肺炎防控工作,负责查验进出人员身份、测温、对随意下楼人员进行劝阻等。

那天,轮我值夜班。午夜时分,阴暗的天空飘着零星雪花,虽不大,但让人感觉非常阴冷潮湿。除了风吹树叶的哗哗声,整个小区阒无一人,空荡而落寞。

当走到小区拐角处垃圾房附近时,我突然看到有个人影在里边晃动。

这个时候怎么还有人到处瞎跑呢?

“干什么的,咋这个时候还出来?”

      里边人并没有睬我,仍不停地在垃圾堆里扒拉。等我冲到跟前时,她才惊愕地直起腰来。

这是一位看上去约莫有六七十岁的阿姨,个子瘦小,形容枯槁,穿着已看不出什么颜色的厚罩衣。

“阿姨,深更半夜跑到这儿干什么,你不知道现在不准出来吗?”我很生气地冲她嚷。

“知道知道,就是怕影响别人,我这会儿才来,……多少能有点收入呢。”老人家一边陪着笑脸,一边紧紧地攥着身边的蛇皮袋,里边塞满纸箱、报纸和塑料瓶等。

我向老人家宣讲了当前疫情防控新要求,叮嘱她千万不能再出来。老人连声答应: “好事好事,这是好事呀。你放心,下次我一定等疫情没了再出来。”

巡查结束,回到传达室,我跟门卫老王提起刚才事情。没想到老王竟一脸鄙夷,不屑地说:“又是这个老婆子,保洁都烦透了她。死抠。她到别处拾倒也罢了,还三六九在小区拾,垃圾弄撒不说,也抢了人家好处。”

原来,拾荒阿姨姓吴,老伴已去世十几年,一人住在小区车库。

从那以后,除了偶而看到她外出采购东西外,我再也没见吴姨出来拾荒。

我惊讶地发现,她和我印象中拾荒人很不一样,身上衣服虽洗得泛白,但始终干干净净、穿戴齐整;待人接物,也有条有理、不卑不亢。

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随着时间推移,我逐渐对吴姨有更深了解:她实际年龄并不大,还不到六十。爱人原是村支部书记,十几年前因得重病而离世,留下孤女寡母两人。

……

疫情越来越严峻,对居民要求也更严格,每周每家除了有一人可以外出两次采购生活用品外,其他人都必须待在家里。

又是一个风雪夜!

肆虐的北风卷着鹅毛般雪花在小区里旋舞,所有楼宇都隐身茫茫雪雾里。

好不容易把小区巡查完,到传达室已近零点。正要睡去,门外响起咚咚敲门声。

“谁呀?——等会!”我一边不耐烦地嘟囔着,一边起身去穿大衣。

然而,当我打开门,除漫天飞舞的雪片,一个人影也没有。难道是幻觉?正要关门,忽然看见雪地上有个黑乎乎东西,是一布袋。

掂量一下,沉甸甸的,大约有三四斤重。我赶忙叫醒老王,打开袋子,竟是人民币!有百元十元甚至一角的纸币,但更多是一元的钢镚儿。

莫不是热心居民来匿名捐款?我和老王边揣测边翻检。忽然,又在袋底发现一个信封。

打开信,是一行行娟秀的钢笔字:

亲爱的叔叔阿姨:

我是城东花园小区吴玲的女儿,就读于南京医科大学,今年就要毕业,目前在医院实习。

衷心感谢你们对妈妈的关心。十五年前,我爸查出癌症,我们得到家乡父老和政府许多关爱。虽然最终他还是病逝,但这份恩德我们永远不会忘记。

为给爸爸治病,我们向亲戚朋友和左邻右舍借很多钱。他们从没有催讨过,但妈妈说人不能昧良心,钱一定得还。

我们把唯一住房低价出售还债,搬到车库居住。社区帮我和妈妈申请了低保,学校给我减免学费,使我们度过一个又一个难关。

劳累和悲伤摧毁妈妈身体,但为尽快还清剩下债务,妈妈不惜拉下脸去拾荒。如今债基本还清,我也即将走上工作岗位。

没想到,新冠肺炎来袭,彻底打乱我们的生活。我和妈妈相约一定要做点什么来回报社会。于是我申请到武汉去参加抗疫,她也决定把这段日子省吃俭用出来的钱捐出去。

敬爱的叔叔阿姨,当你们看到这封信时候,我可能已经到抗疫一线。如果我真不能回来,我相信妈妈一定会理解女儿所作所为;我也相信妈妈的晚年一定能得到妥善安排。

钱不多,合计1876.5元,敬请收下。

我和老王看完信已是泪水涔涔,多么善良而坚韧的一对母女啊!

——正是因为有这些千千万万朴实而坚强的人们,我坚信我们一定能战胜疫情,迎来胜利!

不知什么时候,风住雪停,皎洁的月光正从云缝处钻出,照得大地一处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