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歌者歌于世

黎武静

我不大喜欢参加婚礼,说起缘由,无非是婚礼上鼓乐齐鸣,音响震天,那分贝高得从耳际直冲大脑,小心脏都随着一颤一颤的,激动得不由自主,仿佛要脱离主人控制一般和音箱共震。真怕自己一开口,连心脏都跳了出去。

话虽如此,亲朋好友,故旧新知哪位结婚我也没落下,都忙不迭地欣然前往,那样的喜庆热闹,我也是个看热闹的人。西装革履的新郎,貌美如花的新娘,一对璧人俪影双双,无论如何都是赏心悦目,看得人恍恍然的瞬间,也会品得出幸福的味道。

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流行起席间助唱,大家推杯换盏热闹到十分的婚礼上,会有特意请来的歌者献唱。真好啊,那样的歌喉,那样的歌艺,在这样嘈杂的席间,让人分外不舍。第一次听的时候,我握着一双筷都忘了搛菜,目不转睛地瞧,不顾全场食客低头直奔烤鸭的艰险环境,全忘了要抢夺第一筷的眼明手快。

倏然有些落寞。很多年之前的《泰坦尼克号》,一个爱情故事里零落的片断。湛蓝的海水将要漫过所有生者的刹那,死亡逼得那么近,而那些乐者在泰坦尼克沉没的瞬间,依然优雅地站在甲板上拉着小提琴,演奏着生命最后的乐章。华美而绚烂。忘不了那一个画面:有人说,他们都没有在听呢。一人答:平时他们也没有听啊。深遂而无奈的寂寞。

是啊,有谁在听呢?在这个喧闹的婚礼上,在这个筷与筷碰撞的筵席上,口腹之欲唇齿生香比较重要。即使是我这般听得入神,听得落寞,听得荡气回肠,也要记得手中撕一只油焖大虾,边吃边听填饱肚皮才是当务之急。比起古人焚香净手一心聆乐的庄重,不由暗怀愧疚。

仍开心可以在这样的场合听到歌唱。也许我只是个不专心的听众,混在许多更不专心的听众中间,和大家一起分享一顿可口的盛宴。可是分明看得到那些歌者歌唱的瞬间,认真而专注的笑容。

这样的歌唱可能只是他或她工作中的一部分,或者有人说笑容只是代表敬业。可是,如果你真的曾经认真地看过他们的歌唱,认真的聆听这些动听的声音,你一定会发现:在前奏响起的刹那,歌者的肩都在随着节奏轻轻地晃,和着音乐的节拍,让人想到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场合,也许他或她就会随着音乐跳起来。眼神里有着喜悦的光芒,那是音乐世界里纯然的快乐。那样的怡然自得,那样的悠然神往,一个人的地老天荒,有没有听众,都显得不再重要。

诗人艾米莉·狄金森曾留给世人一句:“与自己作伴是最高的快乐,我们内在的听众就是我们自己。”这是否就是歌者歌于市的情怀?

当我在人生的某些时刻感到惶惑,无端的季节会觉得空落,只要想起这些席间的歌者,想起歌者歌于市的情怀,就会充满力量,重新燃起对梦想的渴望。

不需要麦克风,我们可以一直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