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宪

喜欢故乡的那条小河。小河弯弯曲曲地流向远方，河水有时流泻无声，有时发出叮咚的清奏。河水有点浅绿色，泛着清漪。但我更喜欢小河中的倒影，一棵树、一株草、一只飞鸟、一个行人，远方的青峦、近水的卜居，落在水中——构成大于本体的美。此时，小河岸上的真实和水中的虚幻，两相颤动，倒影仿佛与岸上的景物互相倾诉着秘密，那份宁静与空灵让人"身同云虚无，心与溪清澄"，顿觉禅意醒人，一念之间，顿悟人生。

静水中的倒影，柔柔的，娇羞楚楚，不语可人。水波轻荡时的水中倒影，妖妖的，迷离澹瀕，秀媚轻勾。倒影映照出景物的精髓，流转之间荡涤着内心的情感。倒影是自然的艺术、是无字的诗章。有时候真实的世界反而有些虚假，唯有水中倒影不会欺骗你的眼睛。倒影如斯，真实如斯。

波暖霞灿，清浅蘸碧。每当春天来临，小河格外地欢畅起来。捣衣的村姑，饮牛的老叟，戏水的稚子，他们以触觉感受补充了春水潋滟的视觉印象。捣衣、饮牛、戏水，使人感受到春天那暖人心扉的体温。而水中倒影，是对春天、春水的喜悦和礼赞。

枫叶染丹，芦花飞白。当第一枚落叶唤醒秋天，小河格外地清澈起来。水中小草摇曳，鱼翔浅底，水底的一块块卵石似水晶般光滑透亮。碧绿的水面飘浮着金色的落叶，悄无声息地流去远方，像是在进行一场秋天的告别仪式。而水中倒影，随着光线的不同而变幻莫测，时而宁静祥和，时而风情占尽，时而深邃达观。此时，坐看倒影，像是一个游子对家乡的寄托和思念。

我每次回家，总会在家乡的那条小河旁走走。小河不变，小河旁的景物依然如许，浓亦淡，淡亦浓，倒影依旧。但当年捣衣、饮牛、戏水的这些村人，已换了一茬。犹记夏日，邻家许家大哥的女儿常赤脚在小河边洗衣、洗菜的情形。丫头有一个好听的名字——燕儿。她是一个不加任何修饰的农家女子，有着江南水乡女儿家那骨子里的天生妩媚。那时的燕儿是小河中的一个靓丽的“倒影”呢。如今，燕儿早远嫁他乡。现在的她，是否婉约如初？！犹记冬日，小河对岸的章奶奶总是破冰给才出生的孙子洗尿布的情形。天冷水寒，家人不允。但章奶奶说，冬天的小河水最干净，用来洗尿布最好的。整整一个冬天，洗尿布这事，章奶奶不允许家中的任何一个人插手。显然，章奶奶把洗尿布这事当作一个责任，也是她心中的一个对未来的希望。而此时，小河中章奶奶洗尿布的"倒影"，是那样的厚实、慈爱、无私。

是的，每个人都有一条流淌在心中的故乡的河，而河水中的"倒影"，总能引起深情的回忆、直到永远。倒影是带不走的一道风景，倒影是带不走的一种思念。因倒影兮，感生活之真谛。生活中是需要一个倒影的，放在心里，让我喜欢。尤其是故乡小河中的那一个个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