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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号学视野下电影《周处除三害》细节的文化潜隐

臧书德

 

 

一、符号化聚焦人性社会的顶层设计

将电影《周处除三害》的整个叙事推进和演绎,集中到一种文化框架内审视解读,就会发现,影片中从干线到枝末,因果相生、缘起缘灭,都是在“贪、嗔、痴”的裂变中展开。影片前半部分现实又写实的铺垫姑且搁置。之后,从陈桂林收到奶奶的礼物——粉色的小猪手表开始,一场以“符号学”为主角的文化隐喻好戏就开始上演了。戴上了“猪表”,陈桂林就成了“痴”的化身和代言人,演员阮经天也是在极力逼近这个角色,无论是肢体、表情和看不见的内在心理轨迹,都应该说是极为与主人公匹配。既然是“痴”性,那么后续一系列痴人说梦式的量贩式递进再现,也就有了合理的逻辑性存在与艺术性生发。从自首未果,到想当第一名名垂青史,再到夜杀身纹蛇形的香港仔(嗔),直至一波三折枪毙背负鸽子花纹的尊者(贪),是痴人糊涂到极点的至清,是一种否极泰来的质性大蜕变,就像道家太极罡阵的宇宙运转。所以,了痴愿、斩嗔怒、杀贪婪的风轻云淡,是大自然信手拈来的无形手段。退想,如果贪、嗔、痴无端又巧合的集中到一个人的身上,这个人的身心和灵魂又该作如何了断呢?!导演没给,演员没说,应该讲这是留给观众的“课外作业”。

二、性别符号的文化阐释

男人和女人,无疑是烟火人间演绎世情的永恒话题。就电影表达而言,这两枚鲜明的“符号”是一切编剧、导演和演员都想折腾出鲜明个性又暗藏巨大包袱的关键。电影《周处除三害》中,导演的处理手法清晰且多端。在男性一侧,表现贪、嗔、痴的叙事方式不作赘述。于女性一隅,导演动用了几乎所有不同年龄段的女性符号,反复提及的陈桂林的奶奶、尊者的妈妈、香港仔的小美、医者张贵卿及其女儿、灵修堂里的胖男孩母亲及一众信女……其中,除了女尊者在邪教条约羁绊中被迫作恶,其余所有的女性形象展示的都是慈悲、向善、宽博、阳光的人性光辉。这种表达,是所有文化对女性世界的共频颂扬,在影片里,更是沐浴华夏文明主创群体对伟大母性的崇高致敬。

影片中,值得深入探析的人物,应该是出场戏份并不是很多的“程小美”。这一女性角色的设置,对电影叙事的行进和衔接所起到的艺术功效不在细究范畴。单从导演切取的特写镜头推近寻视,其影射隐喻的文化内涵是多元、多解的。其左肩后疑似“cotton”样的“写意化”字母符号,传递出太多的内涵底色。这个近似于英文单词符识,转译成汉语的指向极多,表述为名词有棉花、棉布、棉线,用作动词时当一致、理解、和谐、亲近使用,形容词时译为棉软的、棉制的,亦有引申为苍白、无奈、无助感等译法。这个单词符号由一位洁白无瑕的妙龄女子“小美”携带介入,寄托了导演的超级良苦用心,也省却了太多的画面和语言加持。这种处理手法,给观众预留了广阔的遐想空间。导演只是借纯粹的女性符号,将母性的沉默、隐忍、悲悯、善良、坚韧、郁勃、期翼、无助等等复杂情愫,与雄性嗔怒、邪恶、霸道、攻击、无良等一系列对立元素,无声又剑拔弩张地呈现给观众,但不给任何台词,也不作一丝丝陈述。如此留白,充分体现了导演手法上的大胆自信,当然更有一种“老谋深算”的美学试探。试想,如若导演将小美肩上的纹身换成工笔“写实化”的“棉花、洁白、母爱、包容、无助”等任何某一单词实体,是否还会达到现有的观赏联想效果呢?这种莫名、模糊的审美诉求,即便是借助高深繁杂的诸多心理学原理进行探究,恐也难寻其根。

三、对公平、法治、自由的符号化呈现

《周处除三害》这部以暴制暴的商娱“爽”片,其文案构思现实冲突,首先就是感性支配剧情发展的走势,必须直接面对文明社会里的“公平、法制、自由”的干扰、甚至是钳制。针对这一矛盾难点,智慧的编导将对立冲突中需要正义一方不断“说教、喊话、惩戒”的所有动态的、有声的表演,全部以无声沉默的符号进行叙事展示。从刑警陈灰与陈桂林的两场打斗重头戏中十字路口红绿灯的引入,并反复切换、强化、提示红灯绿灯的特写镜头,到陈桂林清除邪教尊者电话给陈灰自首后,镜头俯视对大道上行进路标箭头的扫描,都在以一种无声的符号学表述,向观众传递“法治、公正”的普世价值理念。不知导演黄精甫此举,是否有向星爷《功夫》行草船借箭之法。

另外,需要特别单列出来说明的一个关于“自由”信息的符号及剧情,就是陈桂林带小美在海边戏份。

面对诗一般湛蓝的海天,从男女主人公的视线出发,满目难以穷尽的是广袤的海天宇宙。若以冷眼从远处穿过冰冷的机械臂去直视,一双挣扎在烟火人间里的苦情男女,又是何等的卑微、渺小、飘摇。导演这一组极美的符号学镜头组合拳的运用,充分诠释了现代文明社会中自由、自律的辩证关系和文化外延。即:一个人,没有自律的自由绝对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自由。一如高速奔驰的列车,不在于能跑多么快,而是它的安全刹车系统有多可靠。同样,一个社会、一个体制、一个国家,其良好的监督“刹车系统”才是它长治久安的重要保证。毫不夸张地说,就这样一组堪称唯美的符号学画面,其中所涵盖的哲学、美学、社会学等深度且敏感的信息,足以令许多影视业内学者单拎出来作扬扬万言书,诚不为过。

四、心理学深层意识的符号化显性表达

心理学在影视作品中的运用及展示,一直以来都是一些电影人热衷的载情传意手段。《周处除三害》剧中,导演黄精甫同样将这一手法娴熟拿捏,且细节处理令人信服。

在这部电影里,如果说将佛言“贪、嗔、痴”艺术性地汇聚到一个人的身躯之后,并由集中到消除它们,导演将这个符号化的操作安排在了陈桂林身上。推进过程是,借香港仔险恶嗔怒的剃刀削了陈的眉毛(眼),利用尊者贪婪的剪刀断了他的头发(心、脑),凭小美纯真善良之手荡尽了他的大胡子(口)。《心经》佛偈常语,五色迷眼,五味扰口,七情六欲乱心脑。导演以削眉毛→剪头发→剃胡子这样符号化的叙事,既避免了台词对白的老套路,也使得剧情推进更加丝滑自然。这一符号学设计的二个妙隐非常值得说道:

宏观叙事上,陈桂林除掉了世间“贪、嗔、痴”三害,微观世界里,他自己心中的“三害”却要利用世人之手来清除。印证了王阳明先生“除世间恶易,除心中恶难”的心学要旨。

艺术形式上香港仔的恶刀、尊者假善真恶的剪刀、小美纯朴善良的剃刀前后勾连呼应,如此由恶→假善真贪→善的模式递进,为艺术真实的“陈桂林”提供的了合理的逻辑铺垫。对观众来说,这是导演在“放长线钓大鱼”。

另外两个折射心理学细节介入的精彩镜头,都发生在灵修岛上。一个是陈桂林启动杀人模式的前一刻,他的脸孔同时出现在并列的三面镜子里,导演将陈桂林“本我、自我、超我”同框糅合之后呈现,旨在打印他完成“超我”心理图像轨迹,同时更是后续的艺术铺垫。之后的陈桂林,再也不是任何一面镜子里的那个人,所以在他的身上生发的所有剧情,也都有了支点和艺术真实性。再一个,就是尊者静坐时,摄影师符号化投射给他的“光”,一半光亮一半灰暗的基调,仿佛在一直不停的诵念天外来音:一念成佛;一念成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