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 飞
村党群中心院外是一块宽阔的广场,装有篮球架和乒乓球桌,时常有精力旺盛的孩子或年轻人来此运动,篮球沉劲的“咚咚”声、乒乓球清脆的“铛铛”声或轮番奏响,或相互交织。有位仁兄技痒却无人作陪,遂跟一群儿童过招,我们笑之曰“以大欺小”。总之,这儿人气很旺,门可罗雀是不可能的,然而门可住雀呀。
铁门一侧有座矮矮的花坛,一丛黄色菊花和一簇野草做了邻居,花草之名副其实也。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株粗壮的苏铁,羽状长叶肆意向四方刺出。原本,铁门配苏铁并非奇景,所奇之处在于它被当作了天然的居所。
一枝碧叶与植身相接处,有一个由枯草筑成的简陋窝儿,里面有两枚洁白如玉的蛋。那神秘的主角大约外出觅食了吧。它没让人失望,很快与我打了照面。这是一只本地常见的斑鸠,卧在巢中,听闻脚步声,小脑袋机警地四处张望,圆眼睛捕捉着任何潜在的危险。
知道名巢有主的人咋会成为危险因素,他们是热切的欢迎者、热情的欣赏者、热心的守护者。有了它,偌大的广场便多了一景,进出的人总愿意为它停一停步子、伸一伸脖子、看一看贵宾在否。动作幅度轻微、动静似有若无、不主动打招呼就是最高礼数。有了它,这个广场变得更加热闹,偶尔兴起,羽衣别致的斑鸠会站在篮球架顶端高歌一曲,跟不远处的群鸟合唱团相应和。有了它,寂寂无名的广场转眼登上朋友圈的热门话题榜,毕竟稀奇事不是时时有、处处有——相比于习惯与人比邻而居的燕子,斑鸠肯这么做,当然非同寻常。
这只斑鸠明白,对它而言人境非险境,车马、行人之喧哗无所畏,它选择在前有河后有山、食物丰富的此处筑巢,岂是由于缺乏更优的选项或者自身懒惰?心远地自偏嘛,身有双翼,何惧远近?我相信,过不了多久,巢将升级为家,会传出雏鸟咿咿呀呀的叫声,密密的羽叶遮不住“子在巢中望母归”的温馨,人们能领略到“飞鸟相与还”的景观。
那么,诗人欲辨已忘言的此中真意是什么呢?陶渊明不说,未必当真已忘言,他一生勤于思索、奋力追寻、率性践行,只怕做梦都不会忘记,怎会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来表达?多半是不必辨、不必言,因为它已经非常明确,只需感受即可。是“复得返自然”“但使愿无违”,是“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亦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只有念念不忘,才能(哪能)说忘就忘,反正读者也不信。
而斑鸠所谓的真意呢?是确信生态环境大有改善,人们爱护自然的意识大大增强,它们也是大自然的一份子,无需担惊受怕,躲得远远的。有时候,我觉得那桃花源并不值得向往,先世侥幸觅得乐土,而它又能庇护几多,没能找到入口者该怎么办?所以,一处桃源何足道,使“寒士俱欢颜”的处处桃源方可称道。好比斑鸠可以在它喜欢的地方安居,人能够活成自己所期望的样子。
结庐在何处,家便在哪儿,出发时的起点、倦飞而还的目的地皆在那儿。快乐因之翻倍,忧愁因之消减。每一处山水都有似曾相识的影子,每一根弦都能发出沉沉的思念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