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桂花酿

王 优

 

刚刚爬上台阶,浓香袭来,忍不住翕动鼻子,深嗅几下。白墙黛瓦,绿树荫浓。棵棵桂树成排成列,疏密有致。满树桂花,有的藏身叶底,有的探出枝头,无不安静美好。那淡淡的黄,微微的白,清新秀雅,不乏小家碧玉的明眸皓齿,亦有邻家小妹的亲切随意。她们素颜淡妆,自时光的序列里,遥遥而来,浅浅一笑,季节瞬间生动起来。

两女子着了长裙,立于桂树下, 仰头伸手,攀枝摘花。塑料袋里,小小的桂花已聚簇成一大团。问之何用,红衣女子浅浅一笑:放枕边呀,整晚香喷喷的;酿酒呀,好看又好喝……

啊!桂花酒!“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少时在音乐课本上看到的词句,情不自禁浮上心头。广寒宫里的桂花酒,那一定是滋味无穷了。若能亲自采花酿来一尝,在酒香与花香中感悟传说的浪漫与文字的魅力,也不枉季节丰盈的馈赠。

心动不如行动。立马回家拿了干净的塑料袋,去小区里摘桂花。站在树下,无数精致的小朵齐齐儿俯伏于我,恍若星河哗啦一声坠下……攀下低处的桂枝,手伸过去,轻轻一触碰,小小花朵落入掌中,轻柔柔凉悠悠。不敢握得太紧,害怕抑制了花朵的呼吸。摊开手掌,三瓣的四瓣的,月白的柳黄的,挨挨挤挤,若繁星堆叠,星光簇拥,香气沁心入肺,浓得挥也挥不开。

桂树冠盖如云,蘑菇似的重重向上,下垂的枝桠极少,伸手可摘的花朵不多,摘了好一会,袋子里才有小小的一团。有人路过,站着看,说这样摘太费事了,在树下铺块塑料布,或者拿把伞来倒着撑开,摇动树枝,一会儿工夫就可以收好多桂花了。

于是回家找了几张宽大的牛皮纸,铺在树下,又找来一根小而长的竹竿,轻轻拍打花枝。果然,竹竿所指之处,桂花簌簌而下,纸上密密麻麻一层,花枝完好无损。只是,枯枝残叶也间杂其中,没有手摘的桂花干净纯粹。

提回收集的桂花,摊于细筛里,一一拣净杂质,拿来小盆,一层桂花一层白糖,渍上。覆了白糖的桂花,仿若白雪掩映之下的腊梅,泠泠然有了高洁的冷意,幽幽然飘散着馥郁的香气。

接下来,买酒买罐子。为买一个罐子,跑遍了大街小巷。一条条街,找啊找。一家家店,问了又问。大小,样式,颜色。不是挑剔的人,却拧巴,计较。只因为,见到的这些,都不是心目中的样子。

最终,在一家老店,找到了心仪的罐子。白底蓝图,错落有致。杨柳,杏花,村落,酒肆,驿亭,古井,牧童,行人……这个圆嘟嘟的青花瓷罐子,一见即喜。抱着罐子,走在暮色苍茫的街头,内心妥帖而安适。仿佛雨雾之中,困顿的羁旅之客遥遥而来,牧笛声声,歌声隐隐,杏花深处,酒幡飘扬,疲惫的灵魂终于找到栖息的港湾,满怀愁绪暂时消弭于时间之外——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

洗净罐子,放进酿制的糖桂花,加入枸杞,大枣,冰糖,酒,密封。余下的,交给时间。时间的窖藏之下,花的香,糖的甜,酒的醇,果的甘与软,水的净与静,触碰,接纳,彼此相认,完美融合,亲密升华,终于成就了一款色香味俱佳的桂花酿。

待到朔风渐紧,清冬欲雪,捧出敦实的瓷罐子,揭开圆圆的盖子,呀!幽幽馨香飘飘荡荡,满屋子尽是酒香与花香。炒几碟家常小菜,取一杯桂花酿,家人围坐,灯火可亲,庸常的日子忽而变得丰裕而温良。

诗人荷尔德林说,人生充满劳绩,但人诗意地栖居于大地上。诗意地栖居并不是遥不可及,它就存在于日常的点滴之中。只要心中有爱,一花一叶皆是美好,一蔬一饭皆有清欢。比如用心自制一罐桂花酿,邂逅诗意的美好,享受生活的快乐。而生命的要义,本是发现美,创造美,在劳作中寻找精神的慰藉,在静谧中涤荡心灵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