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建萍
我已经多年没有听见布谷鸟的叫声了。每日,行走在钢筋水泥的围城里,内心世界,已被尘世的喧哗掩埋。耳畔,流行音乐的鼓噪,让人烦躁不安。多想聆听一声鸟鸣,寻觅一抹绿意。那久违的“布谷布谷,布谷布谷”的鸣叫,适时在脑海里回响。
“口唱山歌进松林,斑鸠问我是何人?我是春天布谷鸟,凤凰差我来叫春。”这是母亲教我的儿歌,在光阴的故事里,时常回荡。
春天,一缕初升的太阳,穿过树梢,照进小屋,窗外,传来“布谷布谷”的声音叫醒了我。揉揉惺忪的眼睛,几声“妈”,唤来了母亲,半梦半醒地说:“妈,什么鸟在唱歌,真好听!”
母亲笑吟吟地,边给我穿衣,边说:“这是布谷鸟的声音,它在唱‘播种播种’,所以啊,吃了饭,妈要去播种。”
吃罢早饭,我随母亲下地。地里的泥土,散发着微微的腐烂气息,那腐烂里,孕育着多少生命,承载着多少生机;几棵小草,挣脱了冬的枷锁,不安分地探出嫩绿的小脑袋;柳树万条,垂丝绦,桃花满树,万朵红;枝头上,鸟儿仿佛在撵着农人播种,不停地鸣叫。
我托着腮,蹲在田埂上,聆听鸟鸣。在清晨的阳光下、在田野的浑厚里、在静谧的天地间,鸟的声音不一样了。那高亢、那清脆、那欢快,仿佛天籁,回音悠远。
那一日,我听出了鸟在唱“布谷布谷,布谷布谷”。我记得母亲手里拿着棉花种子,正播进大地的胸怀,她抬起头,笑着夸我聪明。
母亲的笑,像时光里的一朵花,盛开在我的记忆里,从不曾消失。
母亲说:“春天,布谷鸟在叫‘播种播种’,到了收割小麦时,布谷鸟会唱‘割麦割麦’。布谷鸟是神鸟,是凤凰派来的,告诉我们春天到了,该下地播种了。”那天,我记住了母亲教我的儿歌,还记住了布谷鸟是神鸟。
多年后,我从乡村走向城市,远离泥土,疏离鸟鸣,住进高楼;为了生活,混迹人海,将自己深陷浮世,心却从不曾安宁。偶有静谧,便深深思念布谷鸟的叫声。
前日,撇开繁重的工作,驱车往乡村而去。我想聆听春声,想放飞心灵。站在田间地头,寻觅简静的皈依,忽而传来:“布谷布谷”的鸣叫,欣喜涌上心头。
我驻足,寻找布谷鸟的身姿,它站在一棵白杨树的枝头上,兀自歌唱,仿佛它是田园唯一的歌者,声音响彻大地。
我定睛,仰望,思古人口中的布谷鸟。李时珍说:“布谷鸟,状如雀鹞,色惨黑,赤口有小冠,春暮即啼。”陆游说:“时令过清明,朝朝布谷鸣。”蔡襄说:“布谷声中雨满犁,催耕不独野人知。”
我没有古人的才情,吟不出诗意的布谷鸟,我惟愿:年年春来早,树树缀满花。山山绕绿水,年年布谷鸣。
我与布谷鸟对视,它还在高唱“布谷布谷”,那鸣叫是大自然馈赠人类的天籁,是思乡的梵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