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伯毅

童年时，我盖过蓝印花布做的被。它的布料是手工织造的，很精糙。每一次洗后下过米浆，晒干，还那么硬朗、坚挺，盖在身上，脸颊，手脚时不时触碰，暖融融、酥痒痒的。小时候，紧挨着我家的，是一家大染布店，高高的晾晒架上，时常会看到一幅幅高挂着的蓝印花布，在上世纪六十年代，那个缺乏色彩的岁月里，蓝印花布显得十分漂亮和醒目，那种布料的蓝，浓淡不十分匀称，却有种特别的韵味，给人平静、吉祥的感觉。

蓝印花布，其实就是用一种植物大青，民间俗称“板蓝根”为传统染料提取的蓝靛染成的布。蓝印的方法属浆染，浆的原料大多是灰和黄豆粉合成，因此，浆料阴干后便出现绽裂的纹路，染后会留下许多不规则的纹路，犹如瓷器上的碎花、开片，这种纹路自然、古朴，不僵化，大都不相同，是机械印染所无法模拟的，有着鲜活生命的意趣。长大后，我知道，我们南通的蓝印花布闻名全国，究其原因，我想主要有二。一是南通的纺织业很有名，由于清末状元张謇实业救国，在南通兴办了民族纺织业，清末民初，南通成为我国重要的棉布集散地，为蓝印花布提供了充足的布料。二是南通沿江一带种植的“板蓝根”，由于江水水质好、土质肥、产靛多，质量特别好。据明嘉靖《通州志》记载，每年通州上交朝廷土靛3500斤，海门上交1500斤，南通为蓝印花布提供了优质的染料，再加上南通人聪明勤劳，蓝印花布的图案不断翻新，自然就闻名大江南北了。

蓝印花布的图案相当丰富，有蓝底白花，白底蓝花，也有套版。有的粗犷洗练，也有的精细优美，题材上选用了民间吉祥祝福的寓意，如“五福（蝙蝠）捧寿”“吉庆有余（鱼）”“明暗八仙”“彩蝶恋花”等等，使得蓝印花布既实用，又美观，不再单纯做床单、布料，还可做窗帘、台布以及各种工艺品，还讨口彩，含意深刻，因而雅俗共赏，受到不同层次人的共同欢迎和喜爱。

好多次，我揣摩、咀嚼蓝印花布之美。它以一种青草生命的液汁，将飞禽走兽、花卉游鱼、人物山水，组成一幅幅蓝白相间的图案，蓝底蓝得清纯，白花白得朴实，秀气却不落俗套，典雅而不失明快。它制作成本低廉，因而民间很能流行，它色彩丰富、雅洁，因而上流社会在喜欢丝绸的同时，也能接受。蓝和白虽只有两种色彩，却变幻出众多栩栩如生的图案，既有外形相似，又有内在韵味，又含有历史厚重感，这不能不说蓝印花布里包含了东方人的智慧和东方人的哲学。家有蓝印花布的一床被，一件衣服，甚至一个拎包，便拥有了大自然生机盎然的一角，便拥有了心中寄托的美好愿望，这确实是件让人温馨、舒心的事。如今，蓝印花布这种传统的产品，搭上了时尚的快车，既受到国人的喜爱，也让外国人爱不释手，我由衷地感到蓝印花布是一块带着植物气息有生命灵气的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