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洪娟
清晨,在小区门口看到一位老人在卖柿子。那青篾的竹筛上摆放着的柿子,一个个鲜红饱满、娇艳欲滴,就像一个个待嫁的新娘,羞涩里有着期待,翘望中有着顾恋。
看着这些诱人的柿子,我再也迈不开步了,悉数买下。回到家,迫不及待地拣了一个最大的,轻轻剥开那薄如蝉翼的柿子皮,嘬一口,一股软甜、绵润的味道立刻在舌面上绽放,那些关于柿子的温馨回忆也悄无声息地在心间弥漫开来……
在我的家乡,柿子树是寻常树种,房前屋后、田间地头,随处可见。它们抗旱、耐寒,也不嫌弃土地的贫瘠,像山野里的孩子,只要有一方寸土,就能发芽扎根,兀自顽强地生长着。
我家的后院里也有一棵柿子树,碗口粗细,枝繁叶茂。每年春天,柿子树光秃秃的枝丫上冒出许多毛茸茸的细芽,这些细芽随着天气转暖慢慢舒展、泛青泛绿。它在不经意间就开了花,花蕊小且色泽淡黄,在百花争艳的季节里,一点不引人注意。当一簇簇小黄花落尽,绿叶间就挂上了一个个指甲大小的青柿子;到了夏天,圆圆的小柿子一天天长大,沉甸甸地缀满枝头,那些肥厚而有光泽的柿叶越发茂盛;入秋以后,在一阵阵秋风的吹拂下,柿子由青泛黄,这时碧叶丹果,看一眼就会赏心悦目;晚秋初冬,这是它们最美丽的时节,厚实而碧绿的树叶,在冷瑟的时光里,渐渐变黄、变红,最后落尽,铺满了树下的泥土,守护着枝桠上的果实。柿子呢,也由橘黄变成红色,像一盏盏渐次点亮的红灯笼,温暖着初冬的村庄。
这个时候,奶奶会带着我们把树上的红柿子摘下来。刚摘下的柿子是不能马上吃的,因为它还很涩,必须把它焐几天。奶奶找来一些坛子,在里面铺上一层草木灰,再把柿子放在草木灰上,焐起来去涩。每天放学回家,我都会迫不及待地打开坛子,一个个拿出来,握在手里捏捏,放在鼻尖闻闻,看看有没有软透的柿子。有一次我实在馋了,拿了一个还没完全焐熟的柿子就吃,涩得我舌头都麻了,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敢心急了。
柿子总是慢慢成熟的。在时光的烘焙下,它坚硬的内心渐渐变得柔软如水、晶莹剔透。这时候的柿子,轻轻咬上一口,顿会觉得舌下生津,满嘴甜蜜,那种甜,有蜂蜜的清香,有蔗糖的细腻,还有山芋的绵软……它挑动着我味觉的每一个细胞,透腑入肺,回味悠长。多年以后,我对焐柿子还感慨良多,焐柿子的过程何尝不是我们慢慢长大的过程,当褪去青涩火气,才能拥有甘甜芳醇。
每年摘柿子的时候,奶奶总会习惯性地在树顶上留下几个,任由风吹雨淋,鸟雀啄食。我问奶奶缘由,慈祥的奶奶望着高高挂在树顶的红柿子,缓缓地说:“那是给过冬的鸟儿留的!”冬天的田野里,没有了稻谷,没有了昆虫,鸟儿过冬艰难啊!我恍然大悟:那红红的柿子里蕴含着多少农人的善良和他们对生命的敬畏啊!
就在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乡下的母亲打电话来,说柿子已经熟了,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吃柿子。我知道,这是父母在召唤我们回家看看。我心生惭愧,始终为琐事所牵绊,已经好长时间没回家了。我在电话答应母亲,明天就带着爱人和女儿回家吃柿子。
我想用多一点的时间陪伴父母,焐暖父母那柿子般丰盈的爱意和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