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 旭
那是1983年的秋天,高中毕业的我,被父亲“安排”到了扎埠荡。一眼望不到边的荒野里,只有三排红砖红瓦的平房突兀地立在那里,周边再无人烟。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扎埠荡,位于江苏省沭阳县阴平乡与庙头镇交界处,是当年从大城市下乡的知识青年开垦的处女地,也是沭阳县人武部组织全县民兵投弹、射击的训练基地,后来人武部又新建了良种鸡繁育场。
繁育场的场长叫姬玉仁,是我父亲任沭阳县南关乡青年书记时的乡党委书记。后来,姬叔叔从县财政局局长退休后被人武部返聘到种鸡场当场长。姬叔叔和我父亲私交深,所以父亲将我“发配”到这里,扔给他管。
我原以为姬叔叔会让我在办公室做些写写画画、端茶倒水的轻快活儿,谁知他却叫我养鸡。十七八岁的高中毕业生养鸡,多丢人!姬叔叔挑明了我的养鸡工作后,我彻底绝望,死活不肯干。
可当姬叔叔把我领到刚出壳的雏鸡室时,我惊呆了:满屋叽叽喳喳的雏鸡,或活蹦乱跳地觅食,或一群一群地靠在一起。姬叔叔说:“这里有两三千只苗鸡,都是宝贝啊!四处活动的是感到环境舒服,聚在一起的是怕冷。刚出壳的雏鸡,室内的温度、湿度要适宜,特别需要人关心照顾啊。”
看到这些小生命急需人呵护,我无言,妥协。
夜里,我生平第一次和动物睡在一起,而且是和这么多小雏鸡们睡在一起。看它们叽叽不停,四处寻觅,我便添食、加水;看它们或悠闲自得地踱着碎步或静静坐在那点头打瞌睡,我也抓紧睡个囫囵觉。就这样忙碌了一夜,隔壁的雄鸡已咯咯叫,天快亮了。
刚开始养鸡,我觉得每天日子都很难熬。好在姬叔叔深夜巡视鸡舍时,会来看望我,和我谈心。谈他年轻时的理想,谈自己曾遭遇的不幸,自然也谈到了我的父亲。这位慈祥的老人,时时鼓励我养好鸡,把工作做好。于是,从饲养雏鸡、青年鸡到成年鸡再到产蛋鸡,我算是被鸡牢牢缠住了。
成年鸡舍不同于雏鸡舍,鸡粪味道浓,虽然一天一清,但仍挡不住恶臭。晚上我在隔壁,不得不用被子捂住鼻子才能入睡。可每当看到县内县外的农民朋友从四面八方赶来购买苗鸡、种蛋,听着他们讲述养鸡致富的经历时,我和几个饲养员都感到满足和自豪。
母鸡下蛋大都在白天。产蛋时,虽然刚产了蛋的母鸡自豪地“咯咯哒”地叫,可正在产蛋的母鸡仍全神贯注,瞪大双眼,警惕地目视前方。因此,白天无论是打扫鸡粪,还是冲洗地坪,我都会轻手轻脚地,生怕惊扰了它们产蛋。有时还蹑手蹑脚地走近它们,看它们下蛋时的模样。母鸡好像也知道我是个“服务生”,一点也不惊慌,有的蹲在产蛋的笼子里俏皮地朝我眨眨眼。
就这样,我在种鸡场的工作就成了白天给鸡喂食喂水,打扫卫生,与鸡为伴,与鸡为伍,夜里与鸡同眠。虽是程式化的工作,但有这些小动物们陪伴,就觉得很有趣、有生机。那些产蛋鸡们虽不会说话,但好像了解人类的生活规律,善解人意,夜里从不叫唤,让劳累了一天的我可以静静地入睡。
一年后,我虽离开了扎埠荡,但扎埠荡艰苦的工作、生活经历,既磨砺了我不畏艰难、不怕吃苦的坚强意志,又给我留下一段终身难忘的、与鸡为伍的青春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