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刚
夏晓云是我的朋友,他在我的朋友中是一个十分独特的人。无论你与他分别多久多远,他的形象与表情却消散不去。只要你稍不小心,你对他的印象就像慷慨的铺就在你脚下的路,带你去与他交往的往事中。每到这个时候,我那被裹藏的心像一潭透亮的渊清澈的可以看到彼此心的倒影。只要是三五朋友在一起,你便最多听到的是大家亲切的称呼“晓云”的名字。
晓云不与人争,他把愤怒、不满与痛苦囚禁在他的心底。他常有一种违背自己来成全他人的释然。对这种违背,他也乐于平静的接受。无论什么人用极简的语言或是长篇高论他都会耐心的听着,并将你的语言和高论在他的心中组合拼图成画面。在他的拼图完成前,请你别做出任何评判或下定结论,因为当晓云的拼图完成之后他自有定论。无论你讲的是清晰或者是模糊,是黑夜还是黎明,当他心中的拼图完成之后,心中便是明朗的。这是晓云,一个不与人争,也是不屑与人争的晓云。
晓云的作品清澈透明,他常常用湿画法,甚至是湿中湿的画法来表现烟云朦胧的江南景色。他有良好的艺术基础和个性的艺术追求,他的作品往往给我们带来新的气象和那跳跃的却又是稳健的,沉沉的,水色朦胧的南国风情。他的作品是一个个细节精彩的综合,却又露出了整体浑然的华彩。以使得他的作品给人精致和谐,整体流畅的总体感受。他的作品有着中国传统水彩一脉相承的精神与风格,这里我用石涛先生的一句话共勉:“在墨海中立定精神,笔锋下决出生活,天幅上换取毛骨,混沌里放出光明”!这也是晓云在求索的路上自觉自勉与写照。
2012年的夏天,我们在中国水彩高研班的教室里画画,我和晓云的脖子上都挂着一条毛巾,我们的衣服被汗水紧紧的黏在身上。我们边画边用毛巾堵住我们的额头,担心汗水无阻拦的咬伤我们的画面。晓云更是一改平日的形象,灼灼袒露其生命的坦荡。他的作品就像他此刻的表情,火焰一般扭曲、盘踞、崛起在纸面上。教室里的同学很多,窗户被紧紧的遮着,模特的汗水也从背上滑落,被灯光浮出明亮。晓云是教室里迁徙最多的候鸟,他不断的变换着角度。他在幽暗和缝隙间将激情凝聚成芳华吐露在画面中,他的心上像升起了桅杆飘扬着一面前进的旗。他的脸如同一枝向太阳祈求生命的向日葵,模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他脸的去向,他落在画面上的每一个线条都是他期望其给予生命新的期许。下课了,我们推开窗门,教室的一角你却看到失落的晓云垂头的坐在那边,像是不忍离开战场的战士。他似乎还裹挟在战士前进的步履中。这时窗里窗外都传出“晓云,晓云”的喊声。晓云如梦醒来,好像提着身形重囊再度回到我们中间,谈笑声自然也就围着晓云开始了。
小时候我听老人们讲过一个行者舍命探求黄金的故事。最终无常的风还是将灯熄灭,在最寒冷的夜里,他的生命归于土地。在阳光升起的时候,在他的身体归于土地的周围,便是灿灿黄金。晓云正是一个行走在路上的探求黄金者。他途径的山没有名字,河流正不明去向。探金的路上是艰辛和孤独,更有持续流逝的时间陪伴在他的左右。在探金的路上,你常常伸出手栽下的可能是冬天里你的泪“花”。你走过每次开启的门,寻找到的可能是一个新的拒绝。然而你却不得不在这种拒绝中低头捡拾起尊严继续探寻。你必须坚定的在你的心中反复念叨着,如果愿意,我愿意用我的一生与你的土地交换。因为在我身归土地的瞬间那将是我探寻的灿灿黄金。那也是我们这些追寻者为自己灵魂安的家。探寻者常是那种活在当下幸福在未来的人。当一个未来破灭,他又为自己许了一个新的未来。
时间就像秋风中飘落的叶子,一片一片。把追求者从少年飘落成中年,更把追求者在苍凉中铸成坚硬和孤独的王者。如果有人问及王者的往事,他便摊开遗落在他作品中的时间和你能清晰读到他作品中探索者的艰辛,如果你继续探究,你便可以读到故事的从前。他还可以隐约的告诉你,生存唯有追逐才能领略到当红日升腾时,王者归来的荣光。
我尝试着叙述晓云和类似晓云般的朋友们,却总是叙述不清。我只能用我的心来体会晓云的心。我们似乎都是那种舍不得点滴时间的人,也是在我们探寻的路途中真切的明白我们需把最动人的弦交到自己的手上,便可以弹出自己真正的渴望。如若你有半点淫弱你会轻易的埋没在孤独的日子与迷途中,在痛苦与失望崛起的尘途中找不到自己。你越是对这种孤独与迷途妥协,越是伪言膜拜它却越发神秘高远。如若你在每一个孤独的日子里坚定的探掘,你将能识别和最终在掘尘中找到自己,迎来心灵故乡的整座春天。
(作者系中国美院教授、中国美协水彩艺术委员会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