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请理解我的真情与好心

陆建华

 

我今年八十有五,玩手机的水平不能与年轻人比,但在同龄人老干部朋友中,知我者却谬赞我颇“时尚”。

其实, 2001年初退休之前,手机之作用,于我只是收发信件而已,退休后二三年,才逐渐学会手机交友、办事,上网神游世界。有了微信后,希望与我建立微信联系的大有人在,一度时期,只要有友提出,我立马就兴致勃勃地“加一个”。后来逐渐发现,微信多了,其实是一个沉重的负担。人家发微信来了,不回,是无礼貌;都回复,实在不堪重负。后迫不得已,写了散文《感谢微信》在报纸上发,还恳求好友在网上广为转发。我在《感谢微信》中坦言:“请原谅我不可能每信必回,我已是八十老翁,不太可能经常与你微信互动,务请理解与谅解!这决不是我失礼,更不是端架子,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我的朋友,你们发来的微信,我都会一一看过的…… ”

公开表明态度后,得到大多数朋友们的谅解,微信少了许多,但没多久,希望与我建立微信联系的又多了起来。我仔细分析了一下,是以往很少联系的年轻的文学爱好者居多。我觉得,这很可能与我退休前从事的工作有关。我是从基层走出来的业余文学爱好者,深切理解基层文学爱好者的酸甜苦辣,写过不少文章呼吁社会给予基层文学爱好者多一些关心与关注,产生一定的影响。

至今记忆犹新的,是一篇题为《请原谅我铁石心肠》的散文。这篇散文记录了我当年当面接待过的两位基层来的文学爱好者的前前后后。一位是来自盐城农村的爱好文学达痴迷程度的年轻人,早已到了结婚生子的年龄,不想找老婆,成天做着作家梦。他到北京找过汪曾祺,到苏州找过范小青,两位名作家都将自己的著作郑重签名赠给他以示鼓励。这位农村小伙子,打听到我在省级机关主要做文艺方面的工作,就风尘仆仆地专程赶到南京找我,希望我帮助他早日成为作家。另一位也是专程找我的,是镇江地区的一位乡村教师,他已接近退休年纪,一辈子除了教学,只有一个爱好:写小说。不知道他是怎样向值班室的同志说明的,反正同意他进省委大院了。他风风火火地推开我的办公室的门,喘着气放下用蛇皮塑料袋装着的一大包手稿,我问他找谁?他说:“就找你!”我赶紧请他坐下,给他倒上一杯水,请他慢慢说。他其实并不认识我。他只是听说我的工作与文艺创作有关,才专程找上门来。从他激动的叙说中,我很快听明白了:他创作了几十篇以非洲黑人生活为题材的小说,希望我帮他出版。他急于要我看他的作品,我说:“别忙,让我了解一些情况。”我问他:“你到过非洲吗?”他说:“没有!”“那么,”我问他,“你有间接的非洲生活体验吗?比如说,你有亲戚在非洲,或者别人介绍你认识了非洲的朋友?”他同样明白地说:“没有!”他告诉我,他多年收集了一些关于介绍非洲的文字材料,然后,凭自己的创作激情,写出这几十万字的作品……

接待这两位一老一少的文学爱好者时,我的心都是一阵阵剧跳,我真的理解他俩的心情,确实为他们对文学创作痴迷追求精神所感动,但我又不得不以铁石心肠对他们说:“谁都可以搞业余创作,当然包括你们,但千万不要指望靠文学创作吃饭。”

我知道他们对我的回答会失望,但我不敢以虚幻的远景误导他们去奔向不大可能实现的目标。两人对我的态度迥然不同。那位老同志,因为不满意我的回答,不等我把话说完,气呼呼地背起手稿走了,临走,也没问我一声姓名。我只能苦笑,我知道,我肯定作为一个扼杀文学创作的魔鬼形象永久地留在他的心中了。

我在散文中这样写道:“平心而论,我即便算不上天使,但也决不是魔鬼。我相信,从业余作者中当然也会走出大作家,但很少很少;而丢掉不切实际的幻想之后,真正扎根于生活土壤之中进行业余创作,日积月累,反而可能写得很多很多”。那位来自苏北农村的这位小伙子,认同我的看法,我的心好一阵轻松,我留他在机关食堂共进午餐,送给他一些文艺报刊。散文《请原谅我铁石心肠》是复述真事,投给《新华日报》,很快在1998年11月18日的“新潮”副刊发表,引起不少读者的共鸣和深思。此事此文,离今天也不过26年7个月,时间不算长,但仔细想想,26年多的岁月也不算短,当时编发这篇散文的责任编辑小薛,她才到报社工作不久,是一位亭亭玉立青春焕发的小姑娘,如今她已是稳重沉着、审稿有方的分管、文艺版面的薛主任了。尤其是想到今天那些写信希望与我建立微信联系的业余作者,恐怕都没有看过我这篇旧作,而我在旧作中对业余作者们的殷切斯望,窃以为并不过时。我无法一一回信,今将旧作推荐给又一批正在成长中的对文学写作充满美好憧憬的文学爱好者,愿他们理解我的真情与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