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生日》,五次庆生勾勒时代集体记忆

张郑武文

 

大时代,小家庭,两者之间的交织融合与碰撞激荡,几乎构成了所有时代剧的叙事主题。然而小剧场话剧《生日》则通过一种更加细腻的视角,以时代演进的深刻脉络为经,以个人与家庭的重大事件为纬,针对“幸福”的元问题进行了更为新颖的诠释和更具系统的追问——何为幸福?何以幸福?在《生日》的角色演绎中,每位观众或许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印证。

时代环境的每次转变,都将激起个人命运的起伏,关于“幸福”的定义也在随之流变。春回大地,母亲盼来了平反,三个子女同样迎来了意识上的萌动和身份上的跃迁。老大志国,一名历经磨难的返城知青,为了开启新的人生而离家出走,投入商海浮沉中,他在成功与危险之间茫然游走。老二庆海,一名志在奉献的热血少年,误打误撞地获得入厂指标,置身时代浪潮里,他在失意与得意之中艰难徘徊。老三庆江,一名高考中榜的优秀学生,又在毕业之后意图放弃稳定工作、跟随男友出国,她在留下与离开之间痛苦抉择。每个子女对于“幸福”的各自理解和各种体认,组成了他们冲出家庭、拥抱世界的初始目的。

而唯一不变的是,作为党员的原则性和作为母亲的柔韧性,始终在“王瑛同志”的身上交替呈现——她是“亲爱的老妈”,也是“革命的老妈”。母亲每十年的生日聚会,既是家庭成员团聚的时间,也是矛盾冲突爆发的空间。母亲的原则性与每个子女对于“幸福”的不同渴求之间依次发生碰撞,成为贯穿全剧始末、推动情节前进的叙事动力。某种意义而言,母亲所坚持的原则,先后成为三个子女所瞄向的“箭垛”——老大返城之后,要与怀有身孕的农村妻子离婚,正是母亲否定,引发了是要儿子幸福还是母亲声誉的拷问。老二媳妇病重,要借母亲干部保障条件进行治疗,又是母亲阻拦,形成了拯救人命与占用国家资源的冲突。老三毕业之后,要放弃工作而同男友出国生活,还是母亲反对,激起了个人追求发展与国家需要人才的争论。亲情与原则的交锋,欲望与伦理的对抗,使得每次生日聚会最终都走向了不欢而散。

但是,恰恰是在每个子女濒临绝境的时刻,又是母亲以其极大程度的柔韧性,奋力将迷途中的子女再度拉回到家庭生活的逻辑之中——亲手将误入歧途的老大送去自首,可谓勇敢;拿出老伴的抚恤金和老两口的全部积蓄拯救病重中的老二媳妇,可谓慷慨;张开怀抱迎接事业失败、仓皇回国的老三,可谓包容。子女的出走与重归,老房的变卖和赎回,那些误解与理解、介怀与释怀,最终都统归于亲情的框架之下,付之一笑。经过了岁月的大浪淘沙,事实最终证明,无论时代环境如何变换,也不管个体命运如何起伏,人在家就在,“幸福”的港湾就一直在。

的确,话剧中的母亲和子女都有着一波三折的人生轨迹,这是艺术源于生活并且高于生活的体现。然而,这个家庭的传奇命运恰恰又是整个时代的集中缩影,总有一个瞬间,能让观众强烈地感受到某个角色是你是我,再代入到具体的生活体验之中,窥见生命、窥见自己,因为守望“幸福”本身就是每个家庭始终不变的共同追寻。颇有意味的是,剧中还有一个从未入场却又时刻亮相的角色,就是遗像中的父亲。父亲扮演着母亲和子女的倾诉对象,他以一种旁观视角注视着家庭的聚散悲欢,观望着剧情的起承转合,而那台搁在窗户旁的收音机,是革命年代中父亲和母亲开展地下工作的联络工具,当它吱吱呀呀地播放出改革开放以来的流行音乐时,一种家庭历史的纵深和时代精神的传承也在舞台上徐徐展陈。

感人心者,莫先乎情。家庭是幸福生长、凝结、汇聚的温暖场域,也是剧中矛盾出现、爆发、化解的现实情境。本剧对幸福的阐释并未局限于纷繁琐碎的家长里短,而是将其嵌入风云变幻的时代浪潮中,在家庭与社会、昨日与今天的时空交织中层层递进,从而充分挖掘家庭故事的社会意义。五次庆生也成为了五幅历史的横截面,诉说着一个家庭的共同愿景,勾勒出一个时代的集体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