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海云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从小生长在山村里，时常去田野里拔草、放牧，熟识很多小草。山坡沟壑、田野荒漠、墙根路畔，狗尾草无处不在。

狗尾草，全称狗尾巴草，学名红蓼，又叫“谷莠子”。它是蓼科一年生草本野生植物，根系发达，花期长，耐旱耐贫瘠，适生性强。花穗柔软有细毛，状似狗尾，故名狗尾花。

冬去春来，万物萌动。五月来临，狗尾草萌发破土，一簇一簇生长着，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六七月里，草木葱茏。顶着烈日骄阳，狗尾草肆意生长，悄悄地伸出尾巴，细长的茎杆摇着一湾浅月般的毛绒球，柔顺滑润，清秀别致。“细茎软尾敢对风，狗尾舞动韵无穷。”夏风徐来，弯出优美的弧线，亦梦亦幻。

八月的天空，满目翠绿，狗尾花热烈奔放，灿烂无比。“秋波红蓼水，夕照青芜岸。”夕阳斜照，狗尾花散发着金色的光芒。不需要蜂蝶关顾，那毛绒球上很快开着微小的花，继而结出成千至上万粒种子。黄叶飘零，狗尾草把种子随风播散开来。

狗尾草的秆、叶可作饲料，是牛驴马羊爱吃的植物。干草可作燃料生火烧水做饭，还能清热利湿、祛风明目、解毒杀虫等。

年复一年，繁衍生息。狗尾草名字中有一个“狗”字，一种朴素的绿色，一个毛茸茸的尾巴，仿如一粒微尘。“纵是满园芳菲落，噙香优雅傲苍穹。”春发冬枯，亭亭玉立，朴实无华，不追名逐利，不炫耀展颜，散发着一缕缕原始粗犷的野香。生命低贱，却从不卑微。

牛眼看花，花如草；狗眼看花，草无色。在那清贫的童年日子里，我常常独坐于山隅，孤寂落寞，默默无语，细数着自己的心事……纵然一生卑微如草，也要挺直腰杆，亭亭度过自己丰盈充沛的一季。

苍海桑田，万物华盛。一路跋涉奔波，懵懂过，叛逆过，迷茫过，更多却是凭空的幻想。也曾倾心于牡丹的富贵，感叹芍药的艳丽，觊觎水仙的清纯，仰慕向日葵的灿烂……天下故事大多雷同。

“云中谁寄锦书来，青笺匆匆画流年。”与其坐井观天、痴心妄想，不如珍惜当下。我妻子恰恰属狗，是一位农家女孩。她朴素无华，热情温和，在我兵荒马乱时，倾心倾力，给以无声及有声的支持，让我把一地荒芜捡拾，渐渐蜕变成温暖的海水，变成一束光明的火焰，变成一只属于灿烂日子里的蝴蝶……落子无悔，妻子是一棵狗尾花。她把过去冬日的疲倦以笑容和明亮的眼睛焚烧殆尽，以爱抚千万遍亦无法忘记的温暖，成为铭刻在骨骼里的芬芳，成为向往更好明天的珍贵时光。

扯一根狗尾草茎秆嚼在口中，略带丝丝清甜青草味儿。“小穗酿得草药香，一片弱草自顽强。”狗尾草卑微，但也有爱。一个乡里人，可以没有城里的月光，但绝不能没有乡里的狗尾花。

草木绽放，花叶同芳。而这，恰如千千万万、祖祖辈辈的父老乡亲。他们像漫山遍野的狗尾草，自生自灭，鲜为人知，起个名字都是猫儿、狗儿、猪儿……环境贫瘠，艰涩粗陋，其貌不扬，平凡素朴如泥土，不追名逐利，不被宠爱，却顽强执着、生生不息。平凡的，往往伟大。无论是花还是草，并无贵贱高低之分，都值得被尊重和珍惜。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广袤的大地上，到处生长着不被注意的狗尾草。一棵棵平凡的小草，诠释着更多共同的心声，平凡而绝不平庸。

铭记平凡者的善良，感恩素朴者的美好。世间有一种草，他的名字被称作狗尾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