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冷冬里的母爱

罗兴美

我夜里总是梦到母亲,或是梦到她一个人突然来到繁华的城市找我,我从梦里惊醒过来,她从没有单独出过门,也不具有独自出远门的行为能力,又怎能在辗转颠簸之后找到我,庆幸她没有走丢,我被一阵后怕惊醒,醒来庆幸只是一个梦。或者梦到母亲形容憔悴,傻傻地站在家门口等我,望眼欲穿,失魂落魄。

冬天总是让我思绪纷乱,最深沉的母爱来自冬天,我对母亲的最大亏欠也来自冬天。

母亲智力受损,但她的母爱是高大的,回想起她的爱,让人忍不住流泪。我的小学离家有点远,临近期末的时候学校要求加上一节早课,八点就开始上课,冬天的八点天刚蒙蒙亮,那时候我才读一年级,去学校的路上有许多坟,天不亮我不敢一个人走。而近两公里的路程对于那时候的我需要一个小时,我们的村子很小,上学的小孩子很少,能同路的就一两个,我必须在小伙伴出发前把一切事情准备就绪。我害怕迟到,也害怕在黑夜里穿过坟区,上早课的日子是一种煎熬,煎熬着我,也煎熬着我的母亲。

那时家里没有钟表,我尚小,无法凭借经验准确判断时间,更不可能从熟睡的深夜自然醒来。凭借母亲的智力,她的判断能力并不比我高明。为了不让我迟到,不让我哭着跑着来不及吃饭就去学校,母亲经常只睡一小会儿就起来烧起一堆火,在那寒冷的冬夜孤零零地等待天际发白,然后给我做饭。可是母亲经常判断失误,她以为天就快亮了,赶忙给我做饭,等把我送到小伙伴家门口,将沉睡中的他们叫醒,被告知才一两点钟,这样的情节重蹈了好多次。

我理解母爱的伟大已经太迟,我无法原谅自己小时候对母亲的责怪和嫌弃,她给以我最无私、最高尚的爱与呵护,我却把这爱当成了愚蠢。

我如今的一切幸运与超越都受惠于母亲。近年来,很多同学被检查出胃病,有的还相当严重,人们不理解这么年轻的人怎么会得胃病。而我理解,离学校远的同学早上天不亮就吃饭,起床晚了经常不吃饭,直到下午太阳快落的时候才能回家吃第二顿饭,被饿得连走路的速度都放慢了,他们的胃还没长大就已伤痕累累。我很庆幸没有在那段艰苦的岁月落下病根,也没有因为上学的艰难而终断了学业。支撑我念完小学六年的支柱,是母亲的无数个无眠之夜,是母亲傻傻的守候,是母亲用尽全部心血的托举。

我多么希望母亲能心无杂念地呆在我的身边,不去担心家里的庄稼是否有人管理,不去操心家禽是否有人精心喂养。可是母亲的心放不下那个村庄,在她的意识里,那个小村庄才是她的归属,呆在其它任何一个地方都只是客人。我认为母亲不能离开我,而她却更离不开那个村庄。

与我短暂生活一段后,母亲回到了老家,即便她变得痴傻沉默,但我知道她一直牵挂着我,而我同样对她日夜思念。近两年,由于新冠疫情,我跨市回家不那么方便,庆幸在前段平安时期我及时为母亲送去了过冬的棉被,让我稍微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