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蝶舞菜花开

时国金

从乡下搬进城后,我的爱人依然眷恋着那份故土的芳香。很长一段时间不适应如鸽子笼般的水泥森林里的生活。终于有一天,她找到了一份乐趣——种菜。

整个种植的过程虽非复杂的编程设计,也绝不是简单的单一劳作。所有的果实都是种菜人和土地、气候交流合作的产物。它让你去用心感知自然,和自然共同去孕育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经风雨,沐阳光,茁壮成长。

有一天,我猛然发现妻子对天气的感知比我进步了好几个级别,不仅是最近几天的天气了如指掌,每个小时的阴晴风雨都心中有数。种菜后,她成了家中最关心气候变化的人。

藤蔓蔬菜一般要为它们的生长搭好架子。黄瓜,扁豆,干豆,丝瓜,葫芦,瓠子,等等都是。

架子自然是我来搭,两排斜叉,三排横缚,横是一条线,斜叉成三角,用平时积攒的塑料线头一一扎紧,整个架子自成一体,任凭风刮藤缠,也是纹丝不动。几季下来,操作的程序、技艺也是十分娴熟。搭架子的竹子是朋友送过来。不够了,就借一把砍刀,就地取材。周边到处是丛丛的修竹,一根根竹细节密,正是搭架子的好材料。初夏时光,几十根小圆竹砍下来,虽汗流浃背,也是非常有成就感。

开始我信奉自由主义,任藤蔓在架子上自主缠攀。它们却不守规矩横冲直撞,有的向四周横伸,直接就侵占到别人的领地,干扰其他蔬菜的生长。有的不是沿着架子往上发展,到了中途,回过头来向侧边攀附。虽整体生机勃勃,却有失秩序。美观度也不够。于是,每天按照因势利导的原则,在总体保持稳定的基础上,对攀上架子的藤蔓进行一番梳理,旁逸者归拢,侧出者附中,低绕者扶正。蔓茎很嫩,小心翼翼,稍一手重就可能断掉。几天下来,整垄架子看上去疏密有致,顺畅井然,一朵朵小花绽放其上。

蕃瓜即南瓜,藤向四处蔓延,与周围的杂草蒙络交错,到了盛夏,也不再去清除杂草,任其一道疯长,绿草茵盛,瓜渐长大,若隐若现,草中寻瓜,倒也一乐。有的触须毫不客气地伸长到杂草的深去,不觉得已在人家的领地打下了一片江山天地,开花结果。待到秋风催草,枯黄一片,居然有几个瓜躺在枯草之间。便又收获了一份意外的惊喜。

陶渊明在老家种田时,有一童生向他请教读书之法。他手指禾苗问童生,你是否看到禾苗在长高。童生凝视良久,不觉禾苗有变化。陶渊明笑道,苗其实时刻都在长,只是我们察觉不了。读书无他法,只有持之以恒,日日用功。

其实,夏日瓜菜真的是看着它长。各种不同的菜一个劲地比赛着生长,一天一个眼头。这时,每天都要去地里,摘回来,大部分是送给朋友分享。于是,在朋友的谢意和夸奖中收获着快乐。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夏日的清晨,去看看每一种蔬菜的花开是非常不错的选择。

蕃瓜花是金黄的,雄花高高举在半空,雌花贴茎而生,茎蔓是空心,脆而薄。

豇豆的花是两个荚子,像蝴蝶,蓝白色。两瓣花像一只蝴蝶的翅膀展开着。几乎每个花下都会有一挂豆角长出,特会长。

开得最低调的是辣椒的花。花是五瓣,细如米粒,白色的花一律朝下开,简直低调到尘埃,只顾着埋头结出一个个大辣椒。 

“绿池芳草满晴波,春色都从雨里过,知是人家花落尽,菜畦今日蝶来多”。花引蜂蝶,石生苔藓。想必明代大文人高启也喜欢站在自家的田园,静观蝶舞菜花开。

那些花,不因为你不关注,它就不开。如果说花开有何求,那就是凋零自己,成全果实。洗尽铅华,孕育生命就是花的追求,花开的本真。

种菜,让你去关心晴雨,关心气候,离自然更近。它带来的快乐在于随着每个时节的变化,你会考虑是去播种,育秧,移栽,锄草,还是去施肥。因此,有一片田种菜,便天天有了一份寄托、念想,便有了与土地交流的介质,也拥有了一个个鲜活和丰满的清晨和傍晚。这与每天焦虑的案牍劳形或流水线上枯燥作业实在不可同日而语。

更让人痴迷的是,只要播下种子,不吝惜汗水,到时,就会有收获。那灰溜溜的菜地,犹如故乡最淳朴的乡亲,你敬他一尺,他会默默地使劲待你一丈,从不拐弯抹角投机取巧。在今天的城里,这种品行,算不算稀缺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