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寻味清明

李仙云

 

每到清明这个慎终追远的日子,“荣儿馍,刺蓟面与青团”这南北风格迥异的美食三味,就随着味蕾储藏的记忆“联袂”而来,像在舌尖上奏响了三种不同的曲调,袅袅音符里一幕幕往昔清明场景,便像视频播放般缓缓浮于眼前……

时光的那头,把面花做得手底生花的母亲,总像雕琢工艺品般,她十八般工具全使上,把一个个面团揉搓扭捏,在滴溜溜圆的白馒头里裹上鸡蛋,馍顶盘一条小蛇。我探问缘由,母亲便把从祖辈那里听来的“介子推割肉啖君,晋文公纵火逼山”这寒食清明节典故娓娓说与我听。真是“四海同寒食,千秋为一人。”相传介子推被烧死的那棵柳树上,还盘着一条蛇。家乡人将极具灵性的蛇尊称为“小龙”,家乡方言将龙读做rong(荣),所以这清明祭祖必蒸的上坟馍,便叫荣儿馍。而位居笼屉当中处于“众星捧月”位置的大馍,则叫“老窝”,母亲会精心用黑、白两色面,做一个撒入椒叶葱盐的油芯包裹其中,给馍上盘一条大蛇,四周小蛇缠绕,再嵌几粒红枣。儿时听乡贤四爷爷说,这上坟的大馍是希望祖先护佑后背兴旺顺遂,儿孙满堂。

当年与我们同住一个家属院的郝姨,她是陕西东府一代人,每到清明,郝姨就相邀母亲一起挎篮执铲去厂外田畈塄坎,采摘鲜嫩的刺蓟尖。淘洗干净焯水煮烂,与面粉揉搋在一起,那醒好的面团光滑碧绿,望之秀色可人。用擀面杖三抻四推,就擀成了一块薄如锦缎的绿面片。郝姨最擅长刀嫠面,“呲溜”一刀刀嫠下去,撩起抖擞,宛若“万条垂下绿丝绦”。下到锅里绿丝翻滚,盛盘凉拌绿莹莹清新养眼,挑箸翻搅间麦香挟着野蔬香,入口劲道滑溜,甚是鲜美。郝姨说这是她家乡必做的一道清明祭祖面,上坟路上乡邻们肩扛铁锨,拿着白酒黄表纸,将刺蓟面摆放于方盘中,用红绸布包裹着系好拎起,那份肃穆庄严满含对祖宗的敬畏之情。

踏上这片江南吴越之地,这里的清明所食之物则是盈亮如玉的青团。每年清明,闺蜜阿青都会送我几枚她亲手制作的青团,她这手艺可是传承于她的巧厨娘姆妈。有次特邀我当场“观摩”:只见她将艾草的嫩叶洗净焯水,其制作过程正如清代袁枚在《随圆食单》中所说:“捣青草为汁,和粉作团,色如碧玉。”那雪白的糯米粉与绿菜汁的完美融合,让我倏然间想起作家刘学刚的一番趣味描述:“那可是白面书生遇见青衣女子,洁净晴朗。”阿青将蒸好的团子摆放于白骨瓷盘中,有油亮碧绿、有粉色可人的,美如珠宝泛着光泽,夹起一枚草莓味轻咬一口,米香草香挟着果香,甜而不腻韧绵糯滑,食之唇齿盈香妙味难言。阿青说这青团可是江南人清明祭祀祖先,最不可或缺的祭品。

清明正是一年惠风和畅,草木与庄稼蓬勃生长之时,生命无根不旺,每到清明祭祖踏青之时,用最富生命之色的“青”,再加上由古至今所遗留之风俗,于是这清明美食便被赋予了感恩与文化内涵,它更是我们祭祀先祖缅怀已故亲人的精神寄托。这每一味祭祀食物里,都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纽带,让我们与先祖的血脉紧密相连,也让一种庄严神圣的仪式代代相传。或许这就是美食所给予我们的一种文化与精神的表达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