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瑞虎
小时候,每当到了春天,我就觉得特别难熬,除了表现在粮食上的捉襟见肘,还有就是菜。因为上一年“涂”的酸菜,经过漫长的冬季消耗,早已所剩无几;新种的黄瓜、豆角等还没下来。在这青黄不接的日子里,母亲就会挎上篮子,带着我和哥哥,去田野里挖野菜。有荠荠菜、蒲公英、刺苋芽、水芹、葛兰叶等。但采得最多的还是石头芽,因为石头芽不但能“涂”酸菜,存放时间长,而且入口软糯,口感极佳。不像刺苋芽,即使开水淖过,上面的小刺依然能把舌头扎得生疼。
“石头芽”顾名思义就是长在石头上的菜芽,听名字就知道它的生命力很顽强。其实,还真是的,在故乡,崖畔沟渠、山坡地堰,到处都有它的身影。细细的茎,细碎的叶,像多肉。天旱时,萎缩成一片杂乱的线头,匍匐在地,毫不起眼;遇水则立马水灵起来,直直地向上生长。到了农历四五月,还会开出金黄色的细碎的花,一片一片的,很是好看。
故乡的石头芽虽然很多,但是,小时候家家户户日子过得都很艰难,采石头芽的人也多,它生长的速度远远赶不上人们采摘的速度。这时候,人们就会蜂拥到后山去采。后山生产队地多,一层一层的梯田从山脚一直延伸到山顶。梯田里除了种玉米、土豆、红薯等农作物外,还会套种一些白菜。后山人有白菜吃,就不屑于采石头芽。而每层梯田的地堰上都长满了石头芽。这种在我们眼里是救命食物的野菜,在后山人眼里,却是除之不尽的杂草。所以,当我们蜂拥而至时,他们也乐得接受。
记得有一年春天,我和哥哥一人拿个布袋,去后山采石头芽。此时,风和草碧、花鸟宜人。山坡上除了庄稼,还有粉红色的山桃花、雪白的棠梨花、黄灿灿的连翘花等,一大片一大片的,很壮观。自然引来蜂儿嗡嗡,蝶儿翩翩。我们高兴坏了,丢掉布袋,一会儿去追蝴蝶,一会儿去折桃花,仰或是编花环,忙得不亦乐乎。等疯够了,才发现天快黑了,而布袋却空空如也。这时,看到梯田里的白菜绿莹莹的,长势喜人,就一人拔了几棵塞到布袋里,背回了家。
这下可闯了大祸。当天晚上,我和哥哥一人挨了一顿结结实实的鞋底。这还不算,第二天,母亲又押着我俩,背着菜去后山给人家道歉。几经周折,终于打听清了,原来,我们拔的菜是后山一个远房亲戚的。亲戚知道后,把母亲埋怨了一顿,说:“不就是几棵菜吗,我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至于这样吗?看你把俩孩子吓得……”
母亲说:“这不单单是几棵菜的事情。常言说‘从小偷针,长大偷金’,现在小小年纪就这样,长大了还得了?”
最后,母亲逼着我和哥哥向亲戚赔礼道歉这才作罢。临走时,亲戚跑到地里,给我们拔了满满一布袋白菜,让背回家吃。到了秋种的时候,作为回报,母亲又让我和哥哥给亲戚送去了二十斤麦种。
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故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再也不用吃石头芽充饥了。但是,每当看到崖畔沟渠边那一丛丛水灵灵的、长势喜人的石头芽,我就想起了母亲,以及小时候“偷”菜的糗事。而母亲的教悔,就像一盏明灯,每时每刻都释放出耀眼的光,照亮我的人生之路,让我在路上永不迷失……